原创/胆小鬼翻身记(从1989年说起)
那些胜过“胆怯”的经历
1989年的夏天,在14寸的黑白电视上看见许多大学生愤怒的喊着各种喊口号。第二天五年级的我也跟着人潮上街,用手沾着碳素墨水在红领巾上写:“打倒官倒、惩治腐败”等字样然后裹在头上。那年,我才十一岁,屁大的孩子居然有种莫名的激动和亢奋。后来,读了中学,看到中国历史课本中的金田起义时,头裹红巾的太平军的插图,忽然想起那个夏天的我们,真是好熟悉。
在东亚大陆常年气压低的环境里足足生活了36年,人到中年自然开始忆旧,而那一年的往事特别多。因为同样上过街的缘故,陈老师(实习老师)虽然毕业成绩是学校第一,却被分配到了距离县城最远,条件最差的村小教学。我在读了大学才知道当年很多校友在那年北上后一直失踪,当我虚心的问起教授们那些往事,虽然时隔十年,但他们一脸的恐慌仍然掩不住那份“胆怯”。原来“胆怯”不是我的特有,而是人的共性,只是这片土地上的显得畸形。
时隔多年,哪些是真相,哪些是谣传,甚至以讹传讹,虽然历史的真实才是真正的历史,然而现实生活中,我们这一代人大多对历史的真实失去了兴趣,我们转而喜欢谈论爱情。在爱情里或歌唱或尖叫或悲悯或哭泣,面对悲欢离合的世界,做个纯情的人。
(感觉小时候就是你这个样子,图片来自网络)
说起爱情,脑海浮现“曼霞”这个名字,她是我的小学同学。她的名字是徐志摩的陆小曼与郁达夫的王映霞的合璧,我觉得后来我爱写诗和“曼霞”这个充满了爱情的味道的名字不无关系。
曼霞的母亲是小学教师,父亲是我们当地的文化名人,家学渊源。自然她的学习成绩在班上名列前茅,小学毕业考试自然是考得很好,她考上了省重点中学。而我,一个农村孩子借读在县城最好的小学。当城里的孩子用电灯照明学习的时候,我还在点拨煤油灯;当城里的孩子周末在温习功课的时候,我在山上割草放牛;当城里的孩子有粮票供应的时候,我和父亲一起耕田插秧,那时劳作不仅仅是为了糊口,还要缴纳公粮;当城里的孩子偶尔陪着奶奶买菜的时候,我却提着一篮子菜蹲在菜摊边,看见老师同学就低下头,只恨地上没有缝不然就可以躲开……
“曼霞”,我背后喊过她的名字很多回,现实中却仅仅面对面这样叫过一次。我真正的叫过她“曼霞”,并且她也轻声的应过我。当她应我的时候太突然,我竟然有高血压一样的眩晕,不知道怎样说下一句。历史和记忆交织在那一刻,我觉得那就是我最初的爱情体验。二十多年过去了,印象中她的样貌还是个十年岁的小女孩的影子,有时候连影子都模糊了,出于农村孩子的自卑,也没有勇气打听过她的消息,这就是我自卑生出来的胆怯。
(初二部分常一起玩的同班同学合影,一排左二章以诺,后排左一左二朱君谢君二十年前就不在人间了,人生啊,那不可知的命运)
初二的第一学期,父亲的突然病逝将我我推向了人生的风口浪尖,一些不该那个年龄阶段面临的事情都需要去面对,不该看见的人情丑恶也要去看见去经历。青少年时期没有生父之爱是我心中永远的痛,以至于我逐渐长大中用一种另类而偏执的方式看待爱情,看待命运。父亲去世后,我用自杀来恐吓母亲不准去教会聚会,因为上帝既然不能拯救父亲于病危就是邪恶的。我厌学至极,初中混到毕业,没能考上高中。初中毕业后,我去给一个叔叔跟车拉沙子,继而想学习驾驶技术做一个驾驶员。母亲苦苦哀求说:“儿啊,我虽识字不多,见识短,但我知道驾驶员将来不是一辈子的职业,你看电视上那些外国人的生活,家家都开车,等你长大了,我们中国的落后就追上来了,还不是家家有车开了。不要急着学开车,你要去读高中,读大学才是正路,求上帝带领你!”那时我虽然仍然埋怨上帝,但为了安慰母亲,我顺从了母亲的安排去读高中。今天的中国,到处都是私家车,达到车满为患的地步,我的母亲还真是一个有远见的母亲,《箴言》里所称颂的“才德的妇人”。
(章以诺与母亲,1990年自家门前,后面好多橘子树,右边的一缕青烟是在烧杂草)
大姨是位虔诚的基督徒,在我父亲去世后,很多亲友似乎担心晦气而远离我们一家,而大姨越发关心我们。到我即将高考的时候,我很心虚,主动找大姨为我祈祷,她说她你是上帝的孩子,上帝怜悯你。偏科严重的我,那年居然无论文化还是专业成绩都是那年那所大学在四川考区录取的学生中的第一名,我的大学之梦如愿以偿。
母亲开心,我欣慰了,然而面对未来仍然是胆怯。不断地克服“胆怯”是我大学的功课,我终于成为学校首任话剧社社长;我终于到电影公司去应聘兼职做起了演员,我饰演的小角色也在荧屏上掠过;我终于在省人民剧院上舞台演出;我设计的服装,大学时代就两次在国内设计大赛中获奖,还参与过中国国际航空公司制服改制项目。
(2002年法国高级时装设计大师奥利维.拉比杜斯代替皮尔卡丹取得中国航空女空乘商务装设计项目,笔者曾在北京作为设计助理参与女空乘细节设计,如那条丝巾、纽扣等)
即便如此。也不能除去我内心的胆怯,在大学毕业后留校任教的风波之后,我毅然选择了北漂,面对更多胆怯的日子。当我留学法国的梦想破灭,我灰心至极,几番醉酒,多次想到自杀,也因为胆怯而没能成功。
人的尽头就是上帝的起头,我的天使来了。在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经历了特殊的一九八九后出去留学的海归耿姐妹与我在北京相遇,当她跟我谈起上帝,我才恍然大悟,从小在家族常感恩的那位上帝原来并没有如尼采所说的“死了”,他竟然差遣天使来到我的身旁,宇宙万物的造物主,让我一次次清晰经历他的同在。我这个流浪的孩子找到了家,这样看来,生命中的偶然却是必然的驱使中完成,我试着从那位创造天地万物的造物主那里支取人生的力量,使我真正超越“胆怯”的心魔。
信了上帝的十年并非一帆风顺,但却充满了胜过胆怯的感恩。2007年10月我的经融危机提前爆发,虽然结束了生意,但在接下来的半年里,我有了另外一份收入颇丰的工作,而且夫妇同行,孩子有家人照顾不需要我们操心,经过年前的催债痛苦后,年后一切仿佛有了新的规划,新工作老板是近亲,他提出计划让我们成为合伙人计划到另外的地方开拓市场,画了个大饼,看起来愁云将尽,苦尽甘来。
这时,汶川大地震来了。新闻报道触目惊心,我以泪洗面,辞去了工作,与草根团队“爱之家”一起奔赴灾区,坚持一年多。我在遭遇灭顶之灾的“东河口”震山废墟前,留下了《青川赋》。暑假里我主持策划了四川卫视等报道的《让爱点燃希望》赈灾文艺汇演,志愿者老师与初尝悲欢离合的孩子们一起唱歌,地震后第一次有歌声飘荡在悲哀山谷。当地政府评论说,老百姓的脸上恢复了笑容,这实在是难能可贵,你们是爱的天使。那年春节前又前往极重灾区绵竹市组建一所“爱心志愿者绵竹工作站”,冰冷的寒风中筹集一批批物质送进深山。为那地那民,再次献上绵薄之力,福雨甘霖汇爱成川,为悲蜀复绿传递爱心。
我记得《麦种》(杂志)出版了地震周年特刊,我的两篇文章《灾区事工需要遮盖吗?》、《论持久赈灾》名列刊印的十篇文章之中,与另外八位我素来敬仰的成名作家并列其中,我何其感恩。“我本是拙口笨舌的”,却将福音传递给了千万人。汶川地震五周年之际,我这个无心写作的人,因为去了灾区而拿起笔,写出了百万文字,至今停不了手。上帝真是眷顾人心的神,信靠他不仅胜过了胆怯,还收获了丰盛的果实。
那些胜过“胆怯”的经历,写到最后信仰是人生终极的归宿,也是动力源泉。想起奶奶当年教我说话的第一个句子是:“伟大领袖华主席,万岁!”与今天妻子教呀呀学语的儿子说:“耶稣爱你,我也爱你!”相较之下,哪句更真实呢?
(2008年6月底在极重灾区四川青川红光乡参与“圆梦学校”开学事工)
《圣经·箴言》中读到:“你在患难之日若胆怯,你的力量就微小。”(箴24:10)真是箴言中的箴言,想起大卫如此勉励智慧之子所罗门:“你当刚强壮胆去行!不要惧怕,也不要惊惶,因为耶和华上帝就是我的上帝,与你同在。他必不撇下你,也不丢弃你……”得着不少安慰。人的一生不过“三天”:昨天、今天、明天。昨天是今天的回忆,今天又是明天的回忆,回忆之间,只管壮胆奋勇,直奔标竿。(2013-4-11为爱看与星光征文而作)
注:本文荣获2013年OC爱看网与耶路撒冷的星光圈子联合征文比赛二等奖
(2016年3月11日,很冷,珠江口手机所拍两幅《废弃的码头》《迷茫的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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